口传时代与文字时代:感应思维和因果思维
早期文字只在僧侣集团间,轴心时代,文字普及到更广大的人之间,出现百家争鸣局面。
有了文字的时代就是信史时代
信史时代前,口传历史,也就是传说和神话。
像诗经,那些文字原本都是可以传唱的,现在声音丢失了,只余文字。
文字形成线性时间观。
而神话时代的人,他把时间分成两块。一块是可及的时间,也许包括昨天、前年或者上辈子,上一代的人或者两三代的人。这对于他们,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实用。
而超出了这样的一个范围的神话,它跟我们的实用没有什么关系,它是信仰所在,或者我们的世界观所在。是一个民族的保证,是identity的、一种身份的保证。
另外的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就是在史前的整个思考的方式中,如果要是比较粗糙的来把它归纳一下,我会把它叫做一种“感应思维”的一种思考世界的方法,世界上的各种东西它是互相连在一起的,但是连在一起的方式是很不一样的。
今天我们生活在文字时代中的人,是习惯于把事件的连续性,或者它的联系,看做一种因果联系。比如说一件事情发生了,你说为什么?你在寻找他的那个原因,这个原因推到极端就是一个物理因果,它前面有这个原因,它就导致了这个结果。但感应思维中,这种因果,就像因果这个词,causality,原因结果。这个词本来是从佛教里来的,其实因果本身最早是一个感应的关系。你比如说:你干这坏事,你会得报应的。这个报应不是说我撞了车我就要罚款的那个报应,不是那个靠法规、因果关系联系的。
它是一种冥冥之中它会有感应的,这种感应形成了我们的一个很原始的对世界的一种反应的方式,比如说地上的一个人的生命跟天上的某一个星星,当然今天你可能相信这个占星术,你是从物理学相信的。(现代文明就是什么都要纳入科学体系,比如经济学。)
文字带来因果式理解。在这个文字时代,至少有一批人,开始对事物采取了一种自然的态度。我先把这个模模糊糊糊的话先说了,这个自然的态度是跟什么东西对着说的?可以说它是跟一种叫做神秘的或者信仰的,跟奇迹的或者说跟感应的,对着。
最早的希腊哲学家,他们就叫做自然学家,就是physicist。我们不能翻译成物理家,翻译成自然学家。自然家跟神话家对着的,他开始对事物做出自然的解释。
之所以把泰勒斯视作第一个自然家,是因为它为这个世界提供了一个自然的解释,而且它不光是提供了一个自然解释,而且它提供了一个一元的解释。一元的解释就是,他去寻找了一个根源。这个根源在希腊文里叫做arche,我们把这个词翻译成源头、原则、原理什么之类的,这是希腊哲学的这样一个发展。
泰勒斯这“万物的本原是水”,也可以理解成“万物的根源在于流变”。
我们都说中国思想的源头在《易》、《易经》,对“易”可能也有很多理解,其中的有一个理解大家还是比较赞同的,就是变易。也就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中国的思想和西方思想的一个基本的不同。
我们都说中国思想的源头在《易》、《易经》,对“易”可能也有很多理解,其中的有一个理解大家还是比较赞同的,就是变易。也就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中国的思想和西方思想的一个基本的不同。
关于“存在”或者“是”,这个Sein,一方面你可以说原理是变易——变易就是时间。那另外一方面这都有点自相矛盾。因为原理这东西它天生就带有一种恒定性或者永恒性。换句话说,只有那个脱乎变易的东西,它才是原理。
存在是变易的痕迹。英语存在是being,变易是becoming。存在和变易形成一组对子,而原理站在存在一边。
那些比较粗的东西,主要看有没有启发,不用在这个层面上争论。值得争论的都是后面那个更细一点的东西。
希腊商业文明,从周边文明身上学到一大堆知识。 这些知识在希腊发展成一个理性体系。比如欧几里得几何学。(体系化的能力)
最开始的知识是出于实用而发展出来的。中国文明就是这样,不拿这些知识当学问来做。而希腊从根上,把知识体系化,变成了学问。这是希腊人非常独特的特点。
//这是把动态质量变成静态质量的能力。把实践知识,归人一种静态的东西,归入一种存在(being),而不是易变(becoming)。动态质量就是becoming,静态质量就是being。
世界上我们能用感官捕捉的东西,都是becoming。真正不变的东西是另外一套东西。这套东西就是原理性的东西,being。
哲学背后,也有套不变的原理。
陈嘉映:一切学问都是哲学。什么是学问?一切知识都是学问。
什么是知识?
知识不是一般知道的什么东西。简单说,知识带有一定的系统性。知识互相连着,有内外联系。它被一些道理或者规则或者什么东西,它连在那。你也可以说,这个说法听起来可能会觉得有点陌生,他们是包含有推理性的知识。它不是东鳞西爪的,东知道一个,西知道一个。这些知识之间本身就跟推理性有关系,你多多少少可以从这个知识推到那个知识,从那个知识推回到这个知识,他们互相连着。
做学会,你学到的所有东西,都包含推理性。这里头含有一个所谓最粗浅的,感性和理性的区别。
哲学包含一切学问,就是包含那些需要带有推理性的、有道理的、被道理相互连在一起的东西。既然它连在一起,哲学就是「一」。
所以Philosophy天然不光是指知识,而且是在指这些知识之间的联系。这是一回事,一个硬币的两面,既是一切知识,又是讲这些知识如何被联系起来。这是Philosophy的最原始的观念。
Philosophy在这个意义上它是一个挺希腊的概念。中国也有这个“学”跟乱七八糟知识的区别,这个也是有,这不会没有。但是希腊人他倾向于认为,这些学,它不但东一个西一个连着,而且它最后联系成为一个整体,归属于同一个原理或者同一套原理。
//中国也有个道,格物至知,但它不是渐进的,更像顿悟。
我提了一句这个Metaphysics。我不是说了吗?我要讲一下形而上学是什么、知识论是什么、语言哲学是什么、道德哲学是什么
形而上学大致指的是这个意义上哲学中的部门:好多好多的道理,它连在一起,就会归到一些比较主要的道理上,就有点像纲举目张的那个意思——你有好多目,这个纲就是形而上学。形而上学是研究统管好多小道理的,大的那套道理
下次我们就就着这个形而上学,讲一讲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这个哲学。
我们哲学概论的课基本上是来所谓回答哲学是什么和哲学是干什么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你要想知道它是什么,就要回答它是干什么的,而你要回答它是干什么的,差不多你得做一点,你要一点不做,你总是有点塔外说相轮的那个意思,也不是很说得清楚。
//回到粗糙的表面。语言的含义在它的用法之中。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随机性和确定性是一组有趣的概念。圆周率派这个数,它在一代范围内是确定定,但同时又是随机的。事上的事情,都是个概率云。主观意志可以做功,改变概率。就像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问题。
柏拉图的哲学是从什么是一个良好的政治开始的,他有切身经历,他就是看着老师被判死刑。
我们讲西方哲学概论不一定要讲人的哲学和那个人的哲学或这个人或那个人,但是这两个人是一定要讲的,就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比后世的所有哲学家都重要,乃至于那个怀特海讲,整个的西方哲学史就是柏拉图的脚注。这后头这两千多年,哲学史就是在注解柏拉图,这是他一种说法,那另外一种说法就是整个西方哲学史就是非柏拉图即亚里士多德,就是你要不是在弘扬柏拉图的学说,就是在弘扬亚里士多德的学说,真正就是源头性的。有点像我们中国的思想史,你说破大天反正就是还是要回到什么孔孟老庄,反正你不谈(孔孟老庄),谈什么都是无根的东西。
苏格拉底最著名的一句话,这句话叫做“我无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知道”,这苏格拉底的一个名言。这话有一千种解释了,但是放在我们上下文中就是这样一个解释,就是苏格拉底他不是从已经知道的结论开始去探讨真理,他是不知道真理为何物的情况下去探讨。在这个意义上他不能收钱,因为他不能够保证他最后他出的东西是合乎你所预定的结论,也可能相反。这里面就给出了哲学和科学的一个很经典的特点,特点就是我们的结论还没有,我们在探索结论,而不是说我们是在为一个固定的结论在讲述东西。我们也可以那么说,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说无论你怎么讲,那结论都是死的。那么我们在近代我们可能会有点把它叫做宣传,如果你是宣传部的,你以后毕业的时候在宣传部工作你不能说,当然你在宣传部也要编很多东西,或者编很多道理,但是你不能说。我编完了之后,唉,我宣传的东西跟那个本来上面交给我的结论反了,这就不行了,你不管讲什么什么道理,最后就得回到那个已经定好的那个结论上,那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关于真理和诡辩,或者真理和宣传之间的一个区别。
//哲学探索,说理
这是一层,还没完,这是柏拉图,就是从不收钱开始谈苏格拉底和诡辩这之间的区别,那么就给了真理的探求一种新的面貌。这种面貌后来我们可能从哲学和科学开始向方向去发展,它是一个向未知的东西的一个探讨,但是这边还是有问题的,我在后面那堂课会问这个问题,就是说真的有那种我事先完全没有立场的这样的一种说理,有没有这样的一种东西?这真又是一个问题,那么问题我可能会放到稍微后面一点来谈,这本身是一个问题。
文字和口传的另一区别:反思传统
因为我讲到就是整个的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都是我叫做文字时代的,那文字跟口传,我讲了它们之间的一些区别。其实区别有好多方面可以讲,那么现在提其中的一部分。我们设想我们生活在一个口传的时代,传说的时代就是我们的历史是口传下来。那么生活在口传时代这样的一个时代里头,我们的历史就只有一个版本。道理是在于虽然作为一个旁观者能看到传说一定是在随着时代不断的改变,但是每个人听到的都是那个最终的版本。就你第一代人听到的是你上一代人的话,你就没有听到你爷爷的那个版本。特别是没听到过那grand-grandfather的那个版本。虽然它一直在变,但是我们就是这些audience,这些听的传说的人永远在听一套传说,就给了你传说一种恒定性和唯一性,它有了文字之后你就注意到了,这是才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传统本身的变化。等到你要说朱熹跟陆九渊争起来了,争起来之后两个人都说孔孟之道是这样子的,朱熹说孔孟之道是这样子的,陆九渊说孔子是那样子的,查查嘛,这孔子的东西还在那儿,文字在那儿。也就是说有了文字之后我们才可能有传统的概念,在传统社会里没有传统的概念。
有文字记录才有比较。比较里面出现了一个最根本的就是我们今天都很习惯的东西——反思。在一个所谓传统社会里它没有反思,因为它没有反思,它就是一个版本,它就是真理,我讲的历史性的话,它就是一个东西,这就一个版本。
那么现在我们又有着不同时代的文本,我们能看到文本的演变。因此我们就可以反思这些,就是拿这个跟这个比较,拿那个跟那个比较,这反思不是我一个人坐在家里反思,反思是在对整个传统的反思。这个反思可以这么说,给了文字时代一种立体性的思考方式。当然可能到了文字时代的最后就是有一种所谓过度反复或者过度诠释的问题,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
我们在学院里面读书,在学院里面受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我们是要想认识那个我们平常不知道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有点陌生的东西。实际上求知或者精神的这种生长是依赖于这种东西的,依赖于一种对于我们比较陌生的东西。像看于丹讲孔子、庄子,这种东西就是他给出了你一个他者的表象,结果你什么都没学到,读于丹的庄子,其实也没读着庄子,你还读的你中学老师的那个思想教育课。
//没有认识不知道的,陌生的东西
真正的教育
我们真正在学院里就不是做这个事。我们就希望真正知道有些想法、有些观念真是跟我们不一样。而然后我们看他有什么道理,就是他这么怪,他怎么还会有他的道理。它存在,它有一套什么什么东西。这是我们在大学,在学院里面,如果我们不说学专业,就我们说一般的,我们讲通识教育也好,人文教育也好,我觉得这是一个最主要的内容,实际上这也是区别我们大学的真正的教育和电视剧的这种教育的一种很根本的机会。
——
我所讲的这就是基本上是属于文字时代,我是从文字时代史,因为你要讲这些就只有从文字时代开始讲起。那我个人乱七八糟的预感、感觉,文字时代到现在为止了。咱们两拨人,两个年龄层,在我们中间划线,我们是文字时代的最后一拨人,你们是后文字时代的第一拨人。其中一个最关键的,倒不是说你们不读书,当然你们的确是不怎么读书。但是关键还不在这,关键还不在你们读书的量比我们少的,我们也比就是陈寅恪那一辈子大大得少,就是这是一咵就下来了,就是在陈寅恪他们以前可能一千年的人读的书的差不多那个量,就到我们这哗就下来了,然后接着坡更陡的就到你这一代了,最关键的是因为共同文本消失了。共同文本消失,就是以前的不管是什么观点的人物,他们读的那个最基本的著作,我们叫做经典classic,他们是读的共同的文字。你不管我刚才比如像就讲陆九渊和朱熹,你不管怎么争,他们读的书,你一查都是孔子、孟子、庄子,什么什么史记、楚辞、诗经,读的书都差不多的。那么我们是最后一代,我在一篇小文章里写过,我们是最后一代有共同文本,就是我们那个我昨天讲那个五零后,五零后我们在那个高压的政治下面被隔成一个一个孤立的人,我们见面就是靠共同文本认识,你们没有,我们可以做统计的,这是一个可以实证的。共同文本消失了,所以文本时代落幕。我觉得我个人胡说八道,那我们今天就以胡说八道结束了。
//文字时代随着共同文本消失而终结。现在是什么?信息时代。信息时代和文字时代的区别是什么?文字时代,人读信息。而信息时代,信息等着被人搜索。因为太多,读不过来。
把一些基本观念和哲学史建立联系
有时候我们尽量(把)一些基本观念跟哲学史稍微(建立)一点联系。讲思想史,**一种就是讲一种观念史,可能我们就会更多地联系时代、外在环境来讲观念史;一种就可能更注重于这些观念之间的逻辑联系,就是内部的逻辑联系。**一般我们讲哲学史就会更注重逻辑方面的联系,但是我们在这个课上基本上是联系着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思想背景来讲思想史,这种讲法就更侧重于(讲)我们面临的这些问题是怎么提出来的,而不是在讨论或者比较少地讨论哲学家们、思想家们是怎么想办法去解决这些问题的,这大概是我们的基本讲法。
既然在十七、八世纪以后,整个世界历史,包括中国都被卷进了以西方为主导的这样一个全球化的过程,所以我在讲到希腊或者讲到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的时候,不(要)觉得是跟我们没关系的。他们(西方)的观念实际上已经通过形形色色的方式和我们自己今天怎么思考问题,甚至和我们今天怎么生活都联系在一起。当然是一种遥远的联系,我不可能把这些联系说得很具体、很扎实,但是我希望通过我们这个课,我们也能多多少少感到一点。
苏格拉底:何为良好生活
希腊哲学到柏拉图的时候,大概我们可以看作是两条线索汇集起来的:一条线索就是一些对自然沉思的(哲学家),我们没有讲太多,但是讲了泰勒斯(Thales),(讲了)比如说像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巴门尼德(Parmenides of Elea)、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这些人,他们对自然的沉思好像不是针对观众的,不是针对受众的,就是针对真理本身的;另外一条线索就是我们叫做智术师的sophist,他们是跟社会活动,跟社会生活结合在一起,在市场上、在议会里面、在法庭上讨论。
**苏格拉底认为这些都不是我们最要关心的,他提出来我们最要关心的,或者说哲学最要关心的,简单地说起来就(是)这样的一个问题:什么是良好的生活?**或者,我们应当怎样生活?这个问题我们听起来一点都不陌生,实际上我觉得今天我们还有很多人如果思考、如果反思,都会一遍一遍地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和哲学的开端也不是离得那么远。
我们怎么过一种良好生活呢?这有很多途径,有一种最基本的途径就是去践行、实践,在实践中去摸索,或者修行,这个也是有的。但是**苏格拉底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怎么过一种良好的生活(是)需要思考。他说过一句话叫做“没有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生活”。**这话可能说中了,有的人能接受,有的人不能接受,但是我们不管这个,我们只管在苏格拉底看起来,一种良好的生活一定是内在地包含着对生活的思考。这是他以及他此后的希腊哲学,以及整个西方哲学就是围绕着这样的一种反思精神在进行着。
在柏拉图那里,他把这个问题继承下来了。但是我们也会想到,比如说现在如果我们真的是在考试的时候把这道题出出来,然后让你去想上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你很快就会发现这么一个很基本的,甚至你可以说很简单的问题,只要一想了,它就会跟各种各样的问题联系在一起。远的不去说,最直接会想到的就是:**一个人能不能过良好的生活?**还是必须在一个community里面,在一个社区或政治体中才能过上一种良好的生活?如果你想的是后一种,那么自然你就会想到“什么是一个良好的政体”、“什么是一种良好的政治”等等,这些问题都被卷进来了。
在柏拉图那里,我们昨天讲他有三十多篇对话流传下来,这三十多篇对话,简单说就是,每一篇对话——当然我过度简单(化)了——他(都)在回答或者如果他没回答的话,至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比如说《大希庇阿斯篇》,主导的问题是“什么是美”或者说“美是什么”;比如像《理想国》,他问的是“正义是什么”或者说“一个良好的政体是什么”,大概是这样的问题;比如说《泰阿泰德篇》,他的问题是“什么是知识”——我也说到了,我们讲了一小段“知识”,这知识跟我们乱七八糟知道事情还不是完全一回事——“什么东西配称得上是知识”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
这些对话,不是很夸张地说,几乎三十多篇对话包容了我们平常所能想到的一些最基本的观念。前几年我跟一些朋友一起翻译了一套大书叫做《西方大观念》,像一些大观念,如果不说全体的话,至少大部分都是从柏拉图的对话发源的。
//陈嘉映有大观念课
我们这课的任务也不是去深入到柏拉图的思想中看他对这些观念是怎么处理的,以及这些观念之间怎么联系。我们讲到,柏拉图受毕达哥拉斯学派和巴门尼德学派、埃利亚学派的影响很深。同时我们也说到西方思想,从埃及到希腊一直有一个跟我们中国思想或者跟其他的我们所了解的思想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它对永恒性的一种重视或者注重,就是在这些变异之中有某种不变的东西,这种不变的东西我们今天下面会讲到,在基督教那里是非常明显的,这个不变的东西就是上帝,就是神或者神性。**希腊人都是有宗教的,柏拉图(的)文都是有宗教的,希腊的宗教当然不是基督教,但是神性这样的一个观念在希腊的时候,在柏拉图这个时期就开始变得相当重要起来了。
在希腊神话中,希腊神话我们可能看得最多的是《伊利亚特》,看的是荷马史诗,当然我们还有其他的来源来理解、了解希腊神话,但是荷马史诗是我们最主要的文字。你看到希腊人的神至少跟基督教的神是很不一样的,对吧?他们会愤怒、会嫉妒、会互相施行阴谋诡计,他们和凡人最大的不同——如果说得特别简单的话——就是神是不死的,不死跟永恒性、不朽性连着的。
希腊对人的这个基本观念可以有好多内容,但是最常说到的,基本上用两个短语来说人:一种就是把人叫做有死者,mortal,这是我们读英语mortal这个词。神是inmortal,神是不死的、不朽的,人是有死的。有死性对人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规定性,可以说在几千年的西方思想史中,有死性都是一个非常核心的观念。比如说到海德格尔的时候,如果你们碰巧谁读过一点海德格尔,你也知道他把有死性、有限性当作人的最基本的规定性。
另外一个(界定)就是经常把人定义成理性的动物。但这个希腊短语实际上更直白地翻译过来不是理性的动物,而是会说话的动物或使用语言的动物。我们下面讲其他事情的时候都会讲到这两条线索,都是在西方思想中源远流长的说法。
永恒性在柏拉图思想中的体现:理念/共相学说
这种永恒性在柏拉图思想中最突出的体现,就是叫做理念学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听说过柏拉图有理念说,εἶδος这个词我们有翻成理念的、翻成理式的、相(的),我们有十来种翻译法,我不知道哪种翻译最好,因为实在不可能有一种特别好的翻译,在这个课上我会把它叫做共相。共相这词听说过是吧?你没听说过也没关系,公共的共,一个双木(目)相。我之所以把它叫做共相,因为(等)我讲到中世纪的时候,中世纪人基本上是在共相的意义上理解理念,在universal这个意义上理解理念。
//集体故事
我就着永恒性来说理念。我们讲到,哲学是把各种各样的道理归到那些原理上面去,这些原理是永恒不变的东西,共相就可以说是那种最基本的理念。比如说一个人,他可能是善人,那么善是由什么东西规定的?或者说什么东西使得这个人是一个善人?或者说他做了一件善事,什么东西赋予了他这个行为以善?当你说赋予这个行为以善的时候,后面那个“善”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共相了。也就是说,这一个善人和那一个善人他们分享的东西是善;这一个善行和那一个善行分享的东西是善。虽然我们个人作为一个善人,或者——当然我不是,但是有些人是——你作为一个善人,你只是一个个体者,或者你做了一件好事,你做了一个善行。但是能够使善人归为一类的,能使善行归为一类的是善本身,善本身就是善的共相。
实际上我们的语言似乎也提供了这样的一个线索:我们在讲到善人,在讲到善行的时候,我们都用到的同一个字就是善,是吧?它已经是给出了共相,换句话说,除了不像陈嘉映这样的专名,其他的语词都是在指称着共相。比如红颜色的红、天、地,或者所有(类似)的这些词都是指向共相。因此我们每一个善人或者善的行为,都是由于我们分享了善的理念或者善的共相;或者说不同的艺术作品——绘画或者雕塑——它是美的,是因为它们分享了美的理念或者美的共相。大概就是他(柏拉图)最基本的想法。
当然,你会说我看到了这个美的作品,我认识这个善人或者我看到这个善的举动,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善本身,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美本身。那么在柏拉图的处理中大概是这样的:的确,我们作为肉眼凡胎,我们都是从我们的感性开始的,我们看到的是这件美的作品、那一件美的作品,没有看到美本身,这是因为我们受制于我们的感觉或者感官。但是如果你能够进入一种沉思的状态,沿着每一个个体,在每一个个体的善或者美(中)去沉思它的本质,根据一种哲学的训练循序渐进,你最后会达到善本身,会看到善本身,会看到美本身。
你可以看作是一种隐喻:不再是用我们肉眼的眼睛,而是用我们灵魂的眼睛。因为在希腊或者特别是在柏拉图时代的时候,我们慢慢地就开始产生了现象界和本质界的一种区分。我们一开始都是生活在现象界中的,但是通过各种各样的训练,哲学的训练,或者沉思,或者反思,逐渐地能够把我们带入本质界。在柏拉图的《会饮篇》中,他通过一些神话故事,讲述一个人是怎样从个别的美上升到理念的美或者共相的美的这样一个过程
我仅仅开一个头。简单地说,我们已经看到了理念的学说或者共相的学说马上就跟认识的学说连在一起,到底哪一种认识是更高的认识?或者各种认识方式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因此我们想要去探讨理念论或者共相论,我们就会被引向知识论:我们是怎么认识世界?怎么认识善?如果你再接着想,我们逐渐地就会把各种各样的观念联系(起来)。
当然了,理念论或者共相论也有很多困难,这些困难在柏拉图自己的晚期著作中——一般我们认为柏拉图的理念论大概在他中期和早期之间那个时间提出来的;在他中期,基本上是在丰富和发展他的理念论——他可能对理念论本身提出了一些很重要的批评,但他是否因此放弃了理念论?这个问题我们不知道,但他提出了一些很重要的批评,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也提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批评。
这些批评是多方面的,而且有相当的哲学内涵,我现在只讲其中一条听起来比较容易理解的,就是当我们说一个个别的美是分享了美的理念,或者一个个别的善人分享善的理念,这话我们大致能听懂,但是如果你要细想,你就会追问它是怎么分享(的)?或者换一句话说,个别的美和普遍的共相的美之间是一个什么关系?我可以想办法告诉你它们之间是一个什么关系,但是还有一个逻辑上的问题,这个逻辑上的问题大概是这样子:当你给出了这种关系之后,给出了个体和普遍(之间)的关系之后,那么我们就要问,这个关系本身它是落在个体这一边还是落在了共相那一边?换句话说,关系本身是一个个体还是一个共相?(再)换一个办法来问,这个关系和这个个体是什么关系?或者这个关系和那个共相是什么关系?
你会听着哲学家有点矫情,但是一直到后来十九世纪、二十世纪的弗雷格、罗素、布拉德雷(Francis Bradley)这些人,仍然在处理这些问题,而且这影响到我们数学的发展、数理逻辑的发展等等,这都是连在一起的。
但是这是属于哲学内容,我因为有点唠叨,想讲的东西比较多,这些我们就不去深究了。像我刚才(的)这个论证,一般我们会把它叫做一个无穷倒退的论证,就是不能成立的论证。你需要一个b来解释一个a,但是b明显地需要一个同类的解释项c,c马上就需要一个d,所以它就不会有一个论证。就有点像我们说地球是怎么站稳的?你说地球是在鲸鱼的背上。你接着问,那鲸鱼是怎么能够待稳的?你说因为鲸鱼在水里面。然后你说水是怎么待住的?事实上有很多古代的神话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谈论世界的,但是一旦进入了我们所说的理性时代之后,这种谈论方式就明显变得不能让人接受了,因为它都牵扯到无穷倒退论证。
//传统思维的概念,无法被精确定义/论证
亚里士多德和亚历山大大帝、柏拉图的关系
我退回来稍微说一句亚里士多德跟柏拉图的关系。因为我们昨天也说到了,这两位哲学家也许是西方哲学里面古往今来最重要的两位哲学家,虽然他们生活在那么古代。的确是这样的,科学我们都是要读越新的越好,是吧?我估计八卦也是(全场笑)。你说你引用的论文是五十年前的一篇化学论文,是不是你觉得太奇怪了,是吧?你昨天写出的论文说了什么,这是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但是哲学就属于——我在网上也说了——一种out的学问,它基本都是读古的东西,都觉得越古的东西越重要。在西方是这样,在中国也是这样,因为一般我们读中国哲学、中国思想,一般都不怎么读清朝(的东西),除了专家才读清朝那些书。我们一般一读就读庄子、孔子。西方哲学也是这样,一读就读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不过我得承认,因为希腊语咱们不太会,所以讲这个有点塔外说相轮(注:对塔说相轮,出自程颢对王安石治学态度的批评)那意思
我现在要讲的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的父亲是腓力二世的御医,他是个医生。亚里士多德早年的时候,他在亚历山大还不是大帝,还是小孩的时候,是他的教师,是教亚历山大大帝的。所以这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一段佳话,我说的不是才子佳人那种啊(全场笑)。我说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哲学家,正好他的学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君王,大概是这样一个观点。但是究竟他教了几年?亚历山大受了他多少影响?这些其实全都不可考,我们就知道大概有这么一层关系。
可能(到)亚历山大长大了一点,亚里士多德(还在)年轻的时候就教完了(亚历山大),他就到了柏拉图的学院来学习。我已经讲到了academy是希腊的学校而不只是雅典的学校,它是全希腊的学校,所以全希腊爱好真理的人、爱好学问的人都会在academy这边来学习。亚里士多德就来到这儿学习,当然不需要说,他很快就成为这些学生中最突出、最优秀的一个。
在柏拉图去世的时候,很多人都预料亚里士多德会成为学院的第二代掌门人,但是,结果不是,传给了别人。为什么传给别人?(有)好多研究,其中的一个原因可能是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跟柏拉图的思想还是不太一样,(两者的)差别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显示出来了
亚里士多德就离开了学院。离开学院之后不久,他自己做了一个学院,叫做逍遥学派。所谓逍遥学派(也)叫漫步学派,就是据说他是一边走一边给学生讲课,一边散步一边讲课。我们都知道古代的讲课(形式)在希腊跟在中国这意思是一样的。我们说孔子有“贤人七十二,弟子三千”,那么这三千弟子大多数都见不到孔子,是吧?如果他(孔子)讲的话,他只对他的贤人讲课,他可能讲课的时间不多,他基本上是问答式的时候可能多一点。但是包括以后到两汉的太学等等,弟子都是上万个弟子,两汉的经学简直就是热闹成那个样子,你想想当时的人口才多少?学生都是数以万计。这数以万计的学生当然是见不到导师的,它都是一层一层地讲(开)。
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授课大致也是这样,他们只对少数大弟子授课,然后大弟子再个别(的)对其他的学生授课,而且这些学院都是无所不教的,什么研究都有,是一个完全自由的研究。我已经说了,从天相到地理,从历史到哲学,都在研究。
亚里士多德哲学与柏拉图哲学的区别
亚里士多德跟柏拉图的哲学的区别,我在这里也不能讲得比较详细,但是我可以大致说一下,就是如果你要是把柏拉图哲学的核心看作(是)我刚才所讲的理念论或者共相论(的话),我们会说亚里士多德是更倾向于经验证据。如果你愿意有一种比较实际的体会,你可以想到柏拉图基本上是一个几何学家出身,亚里士多德是一个医学家出身,他是更强调经验的作用以及有机性这种机体的性质,所以他更多地从一个机体(的角度)来理解个人、社会以及整个宇宙,这是经验(层面)。
//ti和te。感觉亚里士多德可能是infp加多动症
但是我这么讲肯定是过于简单了,因为每一个哲学家都有那么丰富的面相,但是我现在要讲的(是)他们两人另外的一个区别,这个区别将对西方以后的整个学术发展有巨大的影响。你们可能已经不看那些书了,在我们那时候看的书就基本上(是)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经济学、社会学、语言学,你只要打开一本“什么学”的第一章的导论,都会说这门科学的创始人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是西方的科学的创始人,换句话说,几乎是各个主要学科的创始人。我说的“主要学科”,我是有意思(这么讲的),但是不管它。
我在这儿讲是什么意思呢?柏拉图,我刚才讲到他三十几篇对话,它是这么构成的:每一个对话问一个问题:什么是美?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知识?什么是(什么)。而亚里士多德的学术的区分最大致地(讲)就是分块,分为理论学科、实践学科和制作学科这三大学科。理论学科不用说了,像几何学、数学都属于理论学科,物理学也是属于理论学科的。其实我们不应该叫物理学,就叫它自然哲学吧,这都是理论学科。
(学科分块的)中间一大块叫做实践学科。什么东西是实践呢?最典型的、最核心的是伦理学和政治学,我们回头会讲到实践观念,但是我现在先停在这儿。
什么是制作呢?制作这个概念把艺术包括在里面,这跟我们今天的观念完全不一样,对吧?我们觉得艺术是什么?用希腊的——我们叫诗、叫诗歌,poem、poetry的这种概念——poesis这个词,它的动词意义就是制作,诗学是制作学。为什么这样?我在适当的上下文中会稍微地谈一谈,但是我在这儿要谈的主要还不是这个。
这些理论学科有它的一套道理,(有)几何学的道理,(有)自然哲学的一套道理,实践哲学有它一套道理,制作哲学有它一套道理,但这些道理互相都连着,我们已经说了它连到一起的那个原理。
//形而上学
亚里士多德有一本书,这本书至少传下来的时候没有名字,经过了一百多不到两百年——这个数字我有可能记得岔了——在亚历山大里亚的图书馆,在图书分类的时候,一个图书馆馆长或者馆员把这本书叫做Metaphysics,就是我们现在翻译成的《形而上学》。在那之前,哲学是没有metaphysics或形而上学这个概念,形而上学概念是一位图书馆的管理学人员给我们加上的,他之所以把这叫做Metaphysics——我们不知道因为什么,我们有一种想法——因为metaphysics字面上的意义可以翻译成“自然哲学之后”或者“物理学之后”,那么他也可能就是排到《物理学》之后又多出一本,他就把它叫做“物理学之后”。更合理一点理解,他看到形而上学是在探讨物理学背后的问题。
这本书的构成读起来有一点像一本哲学词典,我在这从一个小的角度稍微地切入一下。我们讲一切道理所归的这些根本道理,这些根本道理是些什么道理呢?这些道理听起来有一点像是一部哲学词典。
我举几个例子,比如说我们有时候会用这样的词:形式与内容。我们在讨论人的时候,我们在讨论艺术作品的时候,我们在讨论社会或语言的时候,我们总会用到形式和内容这样的词,是吧?或者我们会用到有意和无意、有目的的和无目的的,这些我们现在会把它们叫做一些概念。也许你可以这么(用)质和量这些词:“这个人的话,量倒是挺大,但是品质是不是差点”、“这个人的量和质都非常好”,这是我们都会说的一句,包括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存在与变异、空间与时间,这些词是我们无论去想什么、无论去思考什么都一定要用上的。你不是用这样的词,就是用它的近义词,差不多就是这样。也就是说,无论你讨论什么道理,这些道理都跟这些词有关,那这些词就被认作是在《形而上学》这本书里边——《形而上学》这本书它有点像是一个词典——(所)讨论(的)最根本的词汇、最根本的概念。大概我就这么解释(《形而上学》)最突出的(特点)。
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里,我会稍微多讲一讲他的天学,当然天学不是亚里士多德哲学中最核心的部分,但是它跟我们后面要讲的东西有点联系,所以我讲讲看。(在)那之前我先提另外一个(概念),就是我们讲到柏拉图的共相和理念。
说“有一个理念”、“有一个善的理念”这件事情我们好像还比较能接受,就是有善的理念,但是真正的争议点是在这儿:善的理念,或者不管善的理念,任何一个理念,它是否存在?或者我用汉语可能说得更有感觉一点:它是否实在?我的意思是,就说“马”吧,我们看到一匹马,那么我们说这马实实在在的是一匹马,同时我们又说有马这个类、马这个共相。那么我们就会问:马这个共相是否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一到这儿,可能每个人回答就不太一样了,其实你回答它是实在的,或者回答它们不是实在的,后面都会有问题跟着,都会比较困难,但是我暂时不去说它。
那么,所谓柏拉图的理念论或者共相论,在一个很强的意义上他说理念是实在的,不仅如此,他会进一步地说,真正实在的是理念而不是个体。
这跟我们一开始其实已经提过的一句话(相关),这个话题我下面的课会多讲一点,但是现在我提(一句):只有永恒的东西是真正存在的。我并不是说要求你同意我,我只说永恒的东西(是)真正(的)实在或者存在,这么去想它是有道理的。你的善行或者一个善人,它都是属于变异的:它都是今天存在,明天就不存在了;此刻存在,明天就不存在了;在这个意义上存在,在那个意义上就不存在了。所以真正存在的只能是永恒不变的东西,而共相就恰恰是那些变异世界中的不变的东西,所以它才是真正实在的。
但是我已经说了,整个共相理论以及在后头的实在理论都是会碰到很多困难的,柏拉图本人就借爱利亚客人(Eleatic stranger)之口,就对理念论,对这些问题进行过很深入的批评。亚里士多德作为柏拉图的高徒,他对理念论的困难就看得更重,可以说看得更清楚或者说更系统,并且他就提出了一整套的学说,希望去弥补或者修订柏拉图的这套学说。
亚里士多德学说相关的部分,我简单地说,就是关于何为实体。我刚才说实在,说这匹马是实体,说马的共相是实体,那么何为实体?亚里士多德的解决方案分两种实体:第一实体是个体,就(如)这匹马、那匹马(那样),这是第一实体;而马的共相他认为也是实体,它是第二层意义上的实体。
(这)就牵扯到很多(东西),我在这里肯定是不会把这些事情讲清楚,但是你们就稍微注意到一点,就是亚里士多德关于个体是第一实体的这样的一个观念,跟他的研究方法的经验论是有一定联系的。一般说起来,经验论倾向于把个体的东西认作是比较重要的,而理念论是会把共相的东西认作是更实在的,这可以说是欧洲思想的两个大的线索
亚里士多德的体系及其天学
我现在来讲亚里士多德的体系。我刚才分了三个门类,当然这个门类也不是分得那么清楚,而且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划分),亚里士多德本人也对他的学问的分类在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分法。总而言之,如果说百科全书式的人物,那可能我们会想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像达芬奇这些人。但我们可能最会想到的就是亚里士多德,他就是不可思议了,他真是所谓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还包括)生物学等等。
亚历山大把征途路上收集到的标本,各种各样新奇的动物、植物这些东西,都运回到希腊本土由亚里士多德所建立的研究室或博物馆(中)收藏和研究。所以亚里士多德不仅是医家出身有这样一种经验的倾向,而且可以说,在世界上的所有学者中,他是第一个接触到了广大世界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他见到了。那么他对生物学就特别有兴趣,你打开任何一本生物学发展史,随便都会有一大章讲亚里士多德,说他有很多很新奇的观念以及实验手段,比如说他会每过几个小时或每过半天就打碎一只(在)孵的鸡子来研究它胚胎的发展,然后关于胚胎学的(研究)他就提出了好多相当近代的思想,这些思想(在)几千年(中)人们都不能理解,直到近代胚胎学才开始重新发现亚里士多德的胚胎学思想。我不是说他的思想有多正确,但是你看这种工作方法,你就已经知道他有多么不同。
现在我要讲一讲亚里士多德的天学。我不是很懂天学,时间(缘故)我也讲不了很清楚。首先我想说,希腊人早就知道地球是圆的。希腊的学术和思想极开明,你听我讲你(也)已经知道了,你读希腊书,你看希腊人的那种思考方式、对话方式,你觉得挺不陌生的,它很开明。
希腊人知道月食是由地球的影子遮住了太阳的光(产生的现象),他怎么知道的?他通过三角学算的,我们不去管它,(不然)我们要讲就太多了。我们看到月食,你们也看过,是吧?前不久讲天学,我老跟学生讲,其实你别说讲天学,就是讲哲学,你要是那种没有在野外看过天空的人,我觉得讲都白讲,实际上它都是一些原始的面。
但anyway,你看月食(的)影子它不是横着来,不是竖着一大块(进来),它是圆着进来的。换句话说,因为他知道(是)地球的影子在遮住月亮,所以他在月亮(的)月食(过程中),他看见(的是)地球的样子,懂我意思吗?
他们通过旅行家以及自己的经验,知道我们沿着不同的纬度旅行的时候,我们所看到的星星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当然今天我们是看不见星星的,但是他们看得见——你现在在北半球看见在地平线(上)的星星,你往南走几步,走几步不够(全场笑),走了一、两天,地平线上的星星你就看不见了;你再走一、两天,那你又看不见了,是吧?你要(是)平着走(就)不是这样的。你肯定是走着走着——就跟那船的道理一样——(星星)就被遮住了,因为它不断升高,就被遮住了。
他们通过种种的知识就了解到了地球是一个圆的,而且地球是处在宇宙的核心。(关于)处在宇宙核心有好多非常有趣的论证,但我们就不去管它了。
我们处在地球的核心,我们看到天上的星星每天转一圈,二十四小时转一圈。星星,我们现在都把它们叫做星星,我们想象这些一个一个的星星。希腊人不是这么想,因为他觉得星星之间的相对位置是从来不变的,但我们知道它变,但是希腊人不知道,他的星象记录不够长,也没有现代科学,他不知道星星的相对距离会变。他看星星是永恒的,这颗星在他的左边(就)永远在他左边,所以北斗七星永远是一样的(注:此处“不一样”应为口误)。
他在想,星星它不太可能永远都是一样的,是吧?就像我们出去跑步,说你(是)第一个,他(是)第二个,总有一天你(会)缺勤。所以他想象整个外面是一个天球,中间是一个地球,它外头是一个大的水晶球,所有的星星都是镶在这个球上的,所以它是一个双天球理论,或者叫天球理论。这个理论,by the way,一直到哥白尼的时候还是天球理论,所以我们有时候翻译成天体运行论,比较咬文嚼字的人就会说这应该翻译成天球运行论,因为他还没有天体的概念,还是天球的转动。
星星是些什么东西呢?你可以想象它是镶在天球上的一些发光的点,你也可以想象它是一些窟窿。在天球外面是永恒的白昼,那是真正上帝和神明居住的地方,因为天穹上有些点点的洞,它就把永恒白昼的光透过来了。大概他是这么设想的。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希腊人的观念是这样子想的:由于星星位置永远不变,我们讲到过理念是永恒的,(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对于希腊人来说一个最直观的永恒就是天界,是天上(的)星星,它就是永远不变。就他们知识所及,从古到今以及到永远,星星永远不变,星空就是神明的居所,神就在永恒的世界之上。
那么永恒的世界跟咱们这个世界是在哪儿分的呢?我们刚才讲的有两个天球,但是还需要一些更多的天球,就是地球和大天球之间还需要更多的天球。这从哪儿来的呢?从对于一些天文资料的观察,我们知道星星的关系永远不变,至少在几天之内它不变,但是我们知道有几颗星星它是变的,今天我们把它叫做行星。如果你喜欢观察星星的话,你就知道——今天你也就可以去看,特别是像火星和金星——它的轨道老是在变,它对别的星球的相对位置总是在变,这很明显。
我们中国人也早知道这个事实,西方人也知道,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事实不是那么重要。为什么不是那么重要?根本的原因,中国人对很遥远的事不是特别认真(全场笑)。我不完全是开玩笑,我那天也说到了,西方人对到底(是)地球绕太阳转(还是)太阳绕地球转这种事,他会(特别认真),(为此)打起宗教战争,能烧死人,能抛头颅撒鲜血。
这七个行星最烦人的地方是它们破坏了天球这个观念,因为如果大家(七个行星)都是镶在天球上面,大家就得同步地转。但这七个行星——包括太阳在内,(希腊人)跟咱们的行星的观念不一样,总而言之就跟恒星不一样的那个天体——又不是天体的窟窿,它的转法就不一样。所以天球的基本观念就需要修正,修正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为每一个行星单设一个天球。我刚才说的是地球和一个大天球,实际上它是好多层的天球,每个行星它有一个天球。我会接着说,我之所以说得稍微详细一点,是因为后面还有故事要跟着(这部分讲)。
最底下的天球就是离地球最近的天球,是月亮天球,月亮离地球最近。我说的希腊主要是指亚里士多德时期的希腊,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世界分成两半,一半叫做月上世界,一半是月下世界。月上世界的特点就是它是永恒不变,它有一个圆周运动,除此之外它没有变化。月下世界,从刮风下雨、云彩冰雹,一直到火山爆发(都属于月下世界)。虽然他的地心说并不是说地就多么高洁和尊贵,他没有这个意思,地心碰巧就是地在中心,(但)也不光碰巧,他有好多理论来证明地在中心。但是高贵的是在天上,地上是一个混乱的、变化的、变异的这样一个世界。
我顺便说上一、两句。天是在做圆周运动,是吧?圆周运动是一切运动中最完美的运动,为什么最完美呢?我这次要说一点跟我们现代观念不一样的地方。在希腊观念里面,直线运动是一种低级的运动,那它为什么是一种低级的运动呢?因为它不能够回到原点,你从一点出发走,离你的出发点越来越远了。所以希腊不会采用我们现在这种进步观念,因为进步就意味着不断进步,就意味着离你的原点越来越远。
圆是一种美好的运动,或者一种完美的运动,因为一方面它运动,但另外一方面它不断地回到原点,回到起点。这跟希腊对人的想象有关系,因为他觉得一个人不断地发展自己,但发展自己始终是一个完善自己的过程,他不是要从一个自己发展成为一个别人、一个他者,而是通过这种不断地发展、不断地回到他自己,使他变得更圆满、更完美。因此在希腊,有限性或者说自限性,就是限制自己,限制在一个圆周之中,这是一种高尚的和高贵的品格。而那种不断地向外发展,这是一种低级的运动和发展模式。By the way,希腊没有一个相当于我们的机械运动这样的运动概念,希腊表示运动的词就是表示活动和发展,它是一个统一的词。所以他在思考物体的直线运动和在思考人的发展的时候,在语言上你也可以说它没障碍,也可以说他在语言上糊里糊涂,反正他是把这些事情连在一起来思考的。
在这儿我不能做很详细的论证,我现在想说这么一点:我们刚才讲,形而上学是各个领域中的道理归到了一起(的)一个大的原理系统。这对于我们当代人(的理解)其实是有一定困难,我举个例子来说,比如说物理世界到底怎么变化跟我们人应该怎么生活没什么关系,是吧?它自有它的一套自然规律和物理规律,我们人有我们的道德要求、社会发展规律
总而言之,在希腊人、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是一套东西,对自然的研究同时也就是对人和社会的研究,对人的研究同时也(就是)对自然界(的研究)。如果你去看我们的阴阳五行理论也是一样的:金木水火土怎么转,最后朝代就应该怎么转、嫁人(也)应该怎么转,(任何东西)都要跟着(五行)转。我有讲过,不光是希腊人,在古人那里还没有明确地分出来说,这画一条线,那边完全属于自然,跟我们不相干;这(边)就完全是人的世界,不跟自然服从同样的道理。当然他(古人)也分得清什么是人为的,什么不是人为的,但是他一般认为各个领域中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也可以这么说,如果你要是不这么认为(道理是相通的),形而上学从天生就是不可能的,因为(万事万物)就没有道理都归到一个系统原理。
我现在也就是开个头,等到我们下面讲的时候,我还会回到关于到底自然和人类社会,或者人学和自然学到底是一个泾渭分明的(关系),还是它的确是有共通道理的,这是当代思想中的一个很基本的冲突和争论。
泛希腊化时期:从城邦到大都会
我就从刚才(的)地方接着往下讲。亚历山大征服了整个这些地区,他首先要把希腊的文明带到这些地区。但是实际上我们也知道,没有谁(能)把文明(以)一种完全单向的(方式)带到一个地方。一方面,你把文明带到这些新的区域;另外一方面,你反过来也受到这些区域的文化的影响。但是总体上来说,希腊是一个强势文明,而且他是征服者,所以等到亚历山大死了以后,这时候它(马其顿)显然不(再)是一个城邦,(它)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帝国,只有后来的罗马帝国可以跟它相比较。他(亚历山大)就把帝国就分成了四块,给了四个继承人。整个这些地区都受到希腊思想、希腊文化的影响,并且希腊语成为了官方语言,因为统治者是希腊人,所以亚历山大以后的时期就叫做泛希腊化时期。
我们知道希腊的整个文化艺术思想这些传统,都是和希腊的政治社会形态连在一起的,也就是说,跟它的城邦的这种生活连在一起的。但是今天生活在泛希腊时期的这些人,他面对的或生活在其中的是一个很不相同的世界,最根本的一个区别我们可以用一个词来说,就是cosmopolitan这个词。你们可能都知道这个英语词,我们可能在现在把它翻译成大都会或者什么之类的,cosmo就是希腊字里的宇宙或者世界;politan就是城邦、国家等等。
泛希腊化时期的人不再是一个城邦中(的)人,而是一个世界公民,它(这时期的城邦)等于是世界城邦。那么在世界城邦中,人的很多基本观念会发生变化,我们只讲一点,我们讲两点吧(全场笑)。
第一点,我们已经说到,希腊人的道德生活和社会生活是跟城邦相联系,因此一个人的德性是直接和一个城邦相联系的。(关于)这一点,我在下面的有些课上会再详细地讲一讲。而到了世界城邦或者世界国家的这样的一种环境中,人就没有这样一种对某一个政治体的忠诚和commitment,没有忠诚和投入这样一种密切的联系。因此人们在思考道德问题的时候,在自己做道德行为的时候,就不再是和一些很具体的生活形态相联系。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可能就有点像是用一种普世的方式来思考,就好像是面对着一个没有特定文化传统的一般性的道德准则。我知道这背后当然是有很复杂的内容,但是我现在就稍稍地说这么一点儿。
因此在亚里士多德之后,我们没有那种像亚里士多德类型的、柏拉图类型的以及前苏格拉底的那种哲学家,就没有了,我们会有伊比鸠鲁学派或者斯多葛学派等等。斯多葛学派是一个道德学派,当然它有它的逻辑学说,但是它最重要的学说是它的道德学说,而这种道德学说和早期的,也就是说(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之前的道德学说非常不一样,在某种意义上更接近我们现在思考道德问题(的方式)。当然我们思考道德问题的时候会碰到很多困境和缺点,缺点就是我们好像没有一个具体的归属,道德问题没有一个具体的环境,是一个抽象的道德原则,世界公民的生存环境是跟他的思考方式相关的。
另外一方面,就是实证科学的发展。我们知道,一方面,我们现在讲到普世的东西,就是universal的东西,一般说起来就是两个主要的东西:一个是道德法则,就是普世价值;(另)一个就是科学,科学也是普世的。我们看到亚里士多德已经为科学的发展做了可以说很深厚的准备,但是亚里士多德的观念总体上不是实证科学的观念,而到亚里士多德之后,在泛希腊化时期,实证科学获得了重大的发展。实际上如果你要是去看各门科学的书,比如说力学的书,你会找到阿基米德定理之类的,你所知道的第一批现代意义上的科学家都是泛希腊时期的。我们一开始就讲到欧几里得几何学,欧几里得几何学是在希腊城邦文化中开始发展起来的,但是欧几里得却是泛希腊时期的几何学家。
我们可能都知道托勒密体系,那个地心说,他的老师(是)喜帕恰斯(Hipparchus)。托勒密(Claudius Ptolemaeus)是一个集大成者,他的书的书名大致要翻译成汉语就是什么“大成论”或者说“至大论”什么之类的,他是一个综合者。当然,他所依赖的这些洞见和计算都是他的前辈们做的,而这些天文学家也都是泛希腊时期的。
当时(的)文化中心就是亚历山大里亚,现在在埃及。亚历山大里亚建了世界上最大型的图书馆,搜集了各种各样的文字的、科学的典籍。所有这些世界各地的学者,包括我刚才讲的阿基米德等等,都在那里头学习过,都跑到亚历山大里亚去学习科学或者讲授科学,它是一个巨大的文化中心。
这时候的天文学有了长足的发展。我还沿着亚里士多德的天学(讲),当然我是概要而又概要地(讲),你们有一个大致的印象(就好),我讲到任何地方都只是蜻蜓点水,(要是)碰巧对哪一点稍微有兴趣,你就去图书馆——虽然没有亚历山大里亚的书多,但是这些书也都有——随便就可以查到你感兴趣的那一段历史。
我们把天上的行星每一个给它配一个天球,但是行星的运动不像恒星的运动那么规则,光配一个天球并不能够很好的和我们天文观察的数据密切吻合。亚历山大里亚时期,人们对天象、对行星的运动数据做了更精密的观察,同时数学也有更高的发展,这时候人们就开始想要设计更复杂的模型来解释行星的运动。
行星运动我之所以得多讲两句,因为后面隔一课我会讲到所谓近代科学的产生就和解释行星运动是密切相关的,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叫做突破点、切入(点)。我们标准的(模型),也就是我们到天文馆或者(在)天文教科书上所看到的托勒密模型,我最简单地讲一下,它大概是用这种方式来解释行星的运动的:我们地球是在中间——在美院,我真不应该画(全场笑)——然后,这比如说是一个火星天球。在这个大的天球上再套一个小的天球,因此火星就不在这儿,火星只能沿着小的天球转动。大的天球被叫做均轮,小的天球叫做本轮,就是单单属于火星的一个轮。
你想,大的天球这样运动,小的天球这样运动,因此就能够通过它设计它的大小、圆周转动速率,它就可以调节这些数据,使得从地球上看到的火星运动就可以有非常复杂的运动。这两个轮子造成的运动就非常复杂,因此它可以不断地通过调整本轮的各种数据,使它接近于我们观察到的数据。这是当时托勒密体系的最基本的模型,不过为了使它精确地符合于我们的观测资料,在托勒密之后,我们还在本轮上再设计本轮,本轮套本轮,靠不断地在本轮上套本轮的方式来使这个模型能够解释行星运动的数据。
罗马和希腊
但是另外一方面,希腊世界在历史上逐渐就被罗马世界取代。大家小学时候学世界历史都学过,在意大利的亚平宁半岛上兴起了一个小村子,从一个拉丁村就建起了罗马。罗马当然也是一个长的故事,我就不能去(细)讲了。
总而言之,罗马后来就强盛起来。强盛起来之后,它先和迦太基,也就是跟北非作战,然后消灭迦太基,最后在三次布匿战争之后,迦太基不但(被)夷成平地,而且(罗马)把迦太基的整个城区和郊区都撒上石灰石,(让)它永远不能生长粮食。然后它(罗马)就跟希腊接触了。我刚才讲到叙拉古的斗争,它(罗马)逐渐地征服了希腊,希腊也就变成了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但是希腊和罗马的关系是一个古怪的关系:一方面,在政治上、在军事上,希腊臣服于罗马;但是另外一方面,罗马人高度地尊重希腊的文化,学美术的是最知道的,我们现在所谓的希腊雕塑,绝大多数其实都是罗马的数据。罗马人在雕塑上、在音乐上、在诗歌上、在历史学上,在所有的方面都是向希腊学习。而且等到罗马稍稍稳定了一点之后,罗马的这些贵族家或者比较中产一点的市民家,家里都是由希腊人来当家庭教师的。因此有教养的罗马人都能够说希腊语,因为希腊语是一种高级的、有文化的语言,拉丁语是一种相对比较粗糙的、比较实用的语言。
罗马帝国的贡献是在政治方面,在法律方面。我们一想到我们的法规,比如说拿破仑法规,然后往前推的查士丁尼法规,一直到罗马法,基本上我们的法律系统(是)从罗马来的,建筑工程(也是)从罗马来的:引水道、城市建设、下水道(等等)。你到意大利去看它的地下工程,叹为观止,你不能想象它是两千多年以前的人建造的引水工程等等。在工程上、在军事上、在政治组织上,在这些方面罗马人都是天才。
但是在另外一方面,在我们所说的科学文化方面,罗马人是远远不能跟希腊人比较的。让你去说的话,罗马出过什么数学家?出过什么天文学家?可能出过一、两个诗人,(但)有什么伟大的雕塑家?很少或者基本没有,是吧?罗马人就是一个实用的、政治性的、军事性的、法律性的民族。反过来跟它相比,希腊人虽然充满了天才,但是希腊的政治从来没有安宁过,而罗马建成了一个巨大的帝国,就包括我们现在从欧洲的西部说起,从西班牙一直到包括英国,一直到北部日耳曼的下部,一直到耶路撒冷,到土耳其,一直到波斯,一直到埃及,一直到突尼斯,全是罗马的领域,这全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地中海就成了罗马帝国的内海,困扰地中海不知道多少年——从不可计的日子起——的海盗问题被解决了,因为它是它(罗马的)内海,就是天下太平,商业繁荣。我们如果去庞贝城——公元79年被埋——那是一个两万人的镇,两万人就是我插队的时候的大镇子(的人口)。我经常讲,我到庞贝城的时候傻了,我们那时候工作所在地大概将近两万人,只有一个大车店,一个供销社。
基督教的兴起
我现在要讲的倒是在罗马的另外一支力量,从思想史和精神史来说就是基督教的兴起,这也是一个长长的故事。我们一开始讲到整个西方文化是一个两希文化,是希腊和希伯来的文化。但我们因为哲学这方面讲得多,希伯来这一头我们讲得少,但现在我们不得不把希伯来文化稍稍地引进来,这是因为欧洲在将来的十几个世纪都将与希伯来文化纠缠在一起。
罗马基督教徒的故事我没有办法太多讲,我先说这么一点,我们现在讲耶稣基督,也许是公元0年的日子,也许考证(是)公元前3年,整个基督教从耶稣基督开始,但是当时整个(地区)都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罗马人在政治上(有)非常成熟的治理,其中一条就是他基本上不大干涉内部事务,尤其不干涉你的信仰,所以他对犹太人的犹太信仰等等,谈不上尊重(但也不干涉)。基本上罗马人就(看重)两件事:一个交税,一个当兵。你完成了这两件事,fine,就可以了。
犹太人还有点特殊,因为犹太人根据他的一些教规,他不能当兵,他不能去给罗马人当兵,罗马人也就妥协了,你只要交税就可以了,你就管理你自己,你信你的宗教,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犹太民族我们也知道,我们从今天都能看到(它)是一个很倔强的民族,所以在耶路撒冷——现在以色列这一块地方,比以色列稍微大一点,包括黎巴嫩、叙利亚——不断地有反叛罗马帝国(的)行为,当然(罗马)也做过一些镇压。但是总的说起来,罗马,就像一般的大帝国一样,就像现在的美国帝国一样,它一般是比较温和的,很残酷的帝国是很难持久的。当然它作为统治者,下手也可能很重,但是基本上以需要为先,不是一个无限残暴者。
可是这是从罗马的角度来看,那从以色列人的角度来看,从犹太人角度来看,他觉得他再一次地失去了自由,因为犹太人基本上没有过过几天不被奴役的日子。他的信仰不但很忠诚,而且他(的)信仰非常有内容。我们现在所讲的一神教就是犹太人的宗教,唯有犹太人是一神教,他的一神教有一个很丰富的内容。我没办法多讲,但是我们等一下可能会稍稍地讲到一点宗教内容。
因此他觉得是在一个心灵非常动乱的年代,其实整个的政治环境还是蛮好的,但是他心灵上非常动乱。所以在公元前后的时候,包括施洗者约翰(John the Baptist)这些人,实际上一开始都是以先知(身份)出现,可以说遍地都是(先知),过几年就出一个先知,过几年就出一个耶稣基督这样的人。而耶稣基督也没有什么太新鲜的,他也不是一个文化人,他的信徒,他的十二使徒实际上就是一些特别基层的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影响力,大概就是这么自生自灭的一个(团伙)。我叫团伙,我没有不敬的意思。(耶稣基督)最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就流传出了关于耶稣复活的这样一个神话,一个信念。
早期的基督教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你是相信耶稣复活的,那就是基督教徒,你不相信(那)你不是。非常简单,没有什么教义,你相信这件事你就是基督教徒,而且它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力),到处都是教派林立这样一种情况。
但是基督教碰巧就碰到了后来我们说的使徒保罗。保罗本来是个收税人,他的特点是他是一个希腊人,比较起(其他信徒来说)他是一个文明人,他皈依了、皈信了。他在当地传教的时候阻力非常大,因为你本身是犹太教的叛教,当地都是犹太人,你是犹太中的一个异端,犹太是一个比较严密的宗法社会,所以在耶路撒冷地区的传教非常不顺利,基本上没有什么进展。后来保罗又回到了希腊,他会说希腊语,并且把基督教的很多所谓基督的言行、使徒的言行等等,他就用希腊语写出来。那么在希腊,基督教开始传播起来。
我顺便说一下,基督教还有的一个特点是什么呢?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理解宗教的。一般说起来,我们是一个无神论、无宗教的国家,我们对宗教(的认知)可能都比较遥远,我们可能都是通过知识(或其他)什么(途径)慢慢去理解的,而且我们可能接受了一些我觉得不是特别正确的关于这些事情的说法。第一点,在我们讲到一个宗教的时候,一般来说它都不是迷信,我们会把宗教和迷信连在一起,但一般说起来宗教跟迷信划的界限非常清楚,我指的不是研究者,我讲宗教本身。比如像我们都知道后来基督教曾经迫害过女巫,是吧?当然迫害女巫有它很残酷的一面,但是从我讲的迷信这一方面来说,是因为基督教不能忍受迷信,但是巫术是一种迷信,基督教作为一个宗教来说,它不能接受迷信,佛教也是一样,佛教更是这样。一般来说,宗教跟迷信(不同),当然我们从教外人看,宗教里总有一点点迷信似的,好像至少它信一些非自然的东西。那是神迹的东西,跟迷信的东西不一样。我就不再展开说。
另外一个我们经常会误解的:我们老说信一个宗教,当然我心里要信这个东西,信仰就成了宗教中特别重要的一个因素。但是对于大多数的宗教来说,信仰本身不是很重要,甚至根本都不会被提到日程上。宗教本来是一个民族性的东西,我们这个民族就是过这样(一种宗教生活),做这样的一套仪式。做这套仪式,我们就是这个宗教中的人;你们那个民族做那套仪式,你就是那个民族中的人。比如像在埃及,我们说是一个教权国家,法老就是王。但是埃及的祭司就是一个职业,在祭祀的时候,他有一套程序,他们是专家,他们知道怎么来做这个程序。下了班之后,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比较标准和比较常见的。
宗教跟“你信”是没有什么关系,而我们之所以对宗教和信的关系看得这么密切,这是因为我们从基督教(接受的这样一种看法),基督教在这点跟别的宗教非常不一样,它不只是我履行一套仪式,而是我要信。而信基督教偏偏又是跟希腊哲学有关,这个也有点古怪,就是信仰能够成为宗教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跟希腊哲学是有关系。我马上会稍微讲解。
我们都知道罗马人迫害基督教,(比如)尼禄拿基督教徒点天灯,这些我们都听说过。但是我想说,的确尼禄曾经对基督教徒施加过非常严厉的迫害,其他的罗马皇帝时不时也对基督教徒施加非常强烈的迫害,但是我刚才说了,罗马一般来说是宗教宽容的,它为什么对基督教徒施加这么强烈的迫害呢
罗马人宗教宽容,罗马是有教的,它有罗马国教。罗马国教有点像我们十一(国庆节)在天安门(举行)仪式,它不问你信不信,我们只要是在做国教、在举行仪式的时候,凡是罗马公民必须去参与这个仪式。因为一般来说宗教不问信不信,就是要你参与。各个民族都没有问题,我已经说了,各个民族它都信别的教,但是它可以去参与仪式,因为它觉得跟(它自身)没关系,我还是信我的教,参与你的仪式、办仪式的时候,需要我去我就去,但等到我回家,我还要做我的仪式,这就完了。所有这些宗教——当然罗马,你想它征服这么广大的地区,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宗教——基本上没有宗教冲突,所以你也没听说过罗马人迫害什么(其他宗教)。但是基督教徒不一样,基督教徒是拒绝参加罗马的国教仪式,因为它是一神论,是从犹太人(那里)来的一神论。
第二,它(基督教)是以“归信”为它的宗教的一个基础,所以它是出于信仰,而不是说只是参加一个仪式。所以他(基督教徒)不参加罗马的宗教仪式,因此罗马迫害基督教在很大的程度上不是在迫害一种信仰,它是在迫害一种不遵守国家法令(的行为)。只有基督教徒是一些真正诡异的人,(罗马人)是迫害这个(方面)。
整个基督教的发展我也不去多说。它一开始很艰难,(公元)前一百多年基督教的发展是非常之慢,(公元)一百多年之后,基督教开始发展起来。最后到了这种情况,就是皇帝至少在理论上还是敌视基督教的,但他的太太,也就是皇后,(还有)他的后宫的宫女们,大臣们,尤其(是)大臣的夫人们(都开始信仰基督教)。
最早信基督教的几乎都是妇女,男人大多数都是受妇女(影响)。这里有很细密的社会学研究(探讨)基督教传播的“为什么”,因为基督教太重要了,它没有一项东西没有经过大量研究的。可能直到今天它(基督教)都是先在妇女中流行,由妇女说动(大家),然后从下层到上层(的改变),最后罗马就(皈依基督教)。这种情况,当然我们也能在现实中想到一些(例子):大家开会的时候说的都是一套,结果回家早都信别的东西了,是吧?当时罗马就有点像那个样子,就是我们去开会的时候都是在反对基督教,但实际上回家,家里一大堆都是基督教徒了,他甚至本人都已经是基督教徒。实际上,最后君士坦丁大帝本人也是先秘密皈教,然后才宣布基督教为国教的。大概是这样。
当然,君士坦丁大帝本人是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大帝,在复兴罗马。罗马的和平只维持了大概两百年的样子。
“罗马和平”和罗马文明的衰败
我特别愿意讲罗马和平这个短语,这个短语我觉得我们也应该知道一下。在89年,东柏林墙倒掉,听说过吧,虽然你没怎么经历过。89年初,柏林墙倒掉之后,这时候像美国或者有些国家,它当时对未来世界的展望跟才过了二、三十年(的)今天是完全不一样的。当时的展望是什么?(是)历史的终结,它觉得等苏联倒掉之后,人类历史终于结束了,以后就是光明的人类历史了。那么当时美国就提出了“罗马和平”这句话,就是终于世界大一统了,统在以美国为首的最文明、最发达、最先进的这样一个理念和政府下,全世界都是它的一部分。不是说它占领了你,而是大家都归到这种伟大文明之中,这是罗马和平的含义。
罗马和平大概维持了两百多年,说是罗马和平,(但)宫廷斗争从来没有断过:暗杀、毒杀、刺杀,但是它并没有影响帝国本身的大的安危。所以宫廷斗争是分两种,一种就是纯宫廷斗争,其实除了我们喜欢写电视剧(需要关心外),否则我们用不着关心,它跟我们老百姓没多大关系,是吧?你当皇帝也行,他当皇帝也行,是弟弟当还是哥哥当(皇帝),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是吧?但另外的一种宫廷斗争,它是社会和政治矛盾在宫廷中的一种反映,这个东西是跟我们都有关系的,这个我不说了。
到了公元三世纪之后,罗马就开始受到各种各样的压力,内部的、外部的等等,不一而足。我简单说一个内部的压力,就是罗马(人)都不生孩子了。我刚才讲的庞贝城的那种生活之优裕,每天除了酒宴之外,就是按摩,就是公共浴场,你们都知道罗马那种公共浴场。这一天过的那日子(好得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得更)好(了)。它(罗马)就是全世界收税,大概就是全世界在养活意大利人,也不是整个意大利,主要是指罗马的核心地区。慢慢地,罗马就没什么出生率了,所以它就不断地需要把罗马公民这个身份(贱卖出去)。一开始罗马人非常吝啬它的罗马公民身份,因为它的确是来之不易,你想它那么小的一个民族征服了全世界。但是到了三世纪之后,它不得不把它的公民权贱价卖给周边的民族,因为没有足够的罗马公民来维持罗马的政治功能。
外部的(压力)我们都知道,有民族大迁徙的好多问题,跟我们的汉朝也有关系。(罗马)打匈奴,把匈奴打到了亚洲西部和欧洲东部,又把欧洲东部的人打到了欧洲的北部。北部的人住不下,又往南打。整个世界是一个全球化。现在研究全球化,一开始说全球化(也就)最近几十年的事,现在慢慢研究(发现),世界从来就是互相连着的。
总而言之,北部的所谓蛮族们在不断地入侵罗马。罗马由于承平日久,你想想,一个承平了两百年的社会,无论它一开始是多么的骁勇善战,这时候都已经是被腐化了,可以说就是缺乏战斗力。所以它给公民身份经常就是一种赎买,赎买罗马周边的民族来为它作为屏蔽北部蛮族的军事力量,同时把罗马公民的身份颁布给这些民族的人。
总而言之,压力越来越大,到公元五世纪的时候,蛮族终于入侵了罗马。最后汪达尔人入侵了罗马城,洗劫了罗马城,罗马的文明就开始衰败。但是所谓开始衰败(其实)还早着,因为这时候土耳其这边都是罗马的,(罗马)分裂成东、西罗马帝国等等,这(是)个长长的故事。真正罗马帝国的消失一直(要)到十五世纪,所以这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中世纪
从五世纪(起),我们可以说,以罗马文明为代表的西方文明就转入了下一个时期,这个时期就是我们一般所说的中世纪。中世纪也有个名称叫做dark age,黑暗世纪,大概就指公元六世纪到十五世纪这一千年。
这个中世纪的提法,我上中小学的时候,反正我年轻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个观念,(即)中世纪是一个(长达)十个世纪的黑暗世纪。当然有好多事实来表明它的确是一个黑暗的世纪,比如说罗马城,是吧?罗马城到了八、九世纪的时候,居民不过是两千人,而这两千居民它不是居民就是无家可归的人,在残垣断壁底下过日子,整个罗马城(都是)这些水塘、一些垃圾坑、垃圾山,就这么一种荒凉景象。以前的雕塑等等全都没有了,庙宇没有了,文字不传了。曾经几乎所有的罗马人都是会读书的,是会读书断字的,但是这时候,整个中世纪的人基本上没有能够读书的人了,能够读希腊文、读拉丁文的人几乎是没有。这是一个方面。
但是近世的研究——我主要是指最近几十年的研究——是非常强调(中世纪)这个情况跟以前的描述有相当大的差异,这个差异在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一个问题展开的:我们关心这些历史是在关心现代性,就是我们现代人到底是些什么人?我们处在什么样的历史阶段?我们要怎么做、怎么生活?
现代性一般被认作是从文艺复兴以来,十五、六世纪和科学革命以来兴起的。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研究开始伸向中世纪的后期,也就是十二、三世纪。至少有一批学者认为,现代性问题的根源是在十二、三世纪的经院哲学的晚期。这段哲学史、这段思想史本来也是我们学哲学的人不太重视的。
在中世纪开始之前,有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叫做奥古斯丁,他可以说是基督教的第一个伟大思想家。他受的是希腊的教育,虽然当时但凡受教育就是受希腊的教育,但是他皈依了基督教。皈依了基督教之后,他就——希腊人(被)叫做异教徒,这没什么说的,是吧?因为他不是基督教徒——站在基督教的立场上去批判希腊哲学。但是他虽然是站在基督教的立场上,他却是充满了希腊的教育背景,他提出我们是“始爱后知”,希腊追求知识和真理,他说我们没有爱就不会有真理,这是一个典型的基督教的论证。
他会对很多实质的问题提出疑问,比如说特别著名的,人人都会谈到的,奥古斯丁在他的《忏悔录》里关于时间的追问,没有一个读思想史的人不知道,非常出名:什么是时间?我们没有人不知道,是吧?人人都知道,但是如果要是停下来说“什么是时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来,不信你今天晚上回家试一下。问题就是说,你无论怎么来说时间,你马上就想到所有论证都不能成立,直到今天这个问题仍然存在。我们那天讲《存在与时间》,时间被公认为(是)最难处理的哲学课题之一,奥古斯丁关于这个有一大堆哲学思想。
后来基督教神学在(中世纪)前几百年,基本上都是把奥古斯丁当作它主要的神学源泉,可以说是基督教神学的经典。大致的情况我应该这么说,现在我们倾向于把中世纪分成两段,就是前中世纪和后中世纪。前五个世纪是欧洲的急剧衰落,但是在十世纪就已经开始了小文艺复兴,十一世纪开始跟十字军东征有关。
伊斯兰文明与希腊文明
我们刚才讲到,柏拉图是在公元前五世纪的时候建立了academy,建立了柏拉图学院。这个学院是西方的大学,也是全世界的大学的源头了,它在研究各种各样的学问。你想它中间经历了多少呢?它经历了罗马,经历了基督教,经历了这一系列的(历史进程),但这个学院一直存在着,一直是欧洲的学术中心,直到公元529年(注:此处“592年”应为口误)被查士丁尼(Iustinianus I)(关闭)。由于基督教已经成为国教,所有非基督教的研究都是异教研究。公元529年,查士丁尼关闭了academy,正式的关闭了。这时候学院差不多存在了一千年,是咱们所知道的有史以来最长的一个大学。
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说,你也可以把academy的关闭看作是一个象征,欧洲进入了中世纪,从此文教不传,没有文明了,开始下降。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我只是拿这两个人做代表,实际是他们所代表的整个的希腊文明、希腊人民的典籍,这些典籍经历了一些非常曲折的命运,因为仍然有爱这个东西的人,(他们)就把手稿保存下来、藏起来。藏起来之后它就又流传,可能这个家族完之后又流传给另外一个家族,这些手稿就在欧洲的一些不知名的地方被流传着。
在公元八世纪的时候,我们知道,从阿拉伯半岛兴起了伊斯兰教,而且(发展)太快了,伊斯兰教大概也就是半个世纪的时候,就差不多统一了整个今天我们说的阿拉伯世界,然后紧接着在下半个世纪就向基督教世界扩展,向各方面的扩展。(亚洲)这边一直到巴基斯坦;那边欧洲呢,进逼到东罗马的前沿,也就进逼到了我们现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的东边;在非洲,就是进入了北非,我们知道北非基本上现在都是伊斯兰教。
伊斯兰在这方面和罗马人是非常接近的,它不干涉当地人的宗教自由,我们看到世界都成了伊斯兰世界了,并不是(因为)它有宗教同化政策,但是无论它有没有同化政策,只要一种宗教或一种文化,它占领的时期长了,当地的居民自然会学那种语言,自然会皈依那种宗教,这是非常明显的。因为它生活起来方便,它能够(让)你在主流社会中慢慢能够站住脚,这很明显,这倒不是说歧视,就方便嘛,是吧?如果你对西方文明那一套都很熟悉,按它的规则办事,你在社会就畅行无阻。
那么最后,整个世界在经过一个、一个世纪之后,都变成了信伊斯兰教的,但是伊斯兰教原则上没有什么宗教迫害和改宗的要求,也有例外,它有时候出于政治目的,在某些历史点上它有过强迫改宗,但是这很少。随着伊斯兰教的扩张,伊斯兰世界打通了东、西两个世界,贸易发展、生产发展就非常繁荣,特别是以第二次两伊地区成为世界文明的中心之一。我不敢说它是世界文明的中心,是因为你们知道这个时候中国也是文明高度发达,唐、宋这些朝代,这是我们最伟大的朝代,也是文化最繁荣的朝代。但是如果我们不管中国,我们在讲西亚到欧洲,伊斯兰文明就完全地处在高位。
在欧洲特别衰落,西欧特别衰落的时候,伊斯兰文明正在高涨,亚里士多德的手稿,大批的希腊手稿就辗转到了伊斯兰世界,(人们)都在巴格达研究亚里士多德。实际上当时整个世界上只有巴格达或其周边的几个城市,(即)文明中心是在研究希腊的哲学、希腊的数学和希腊的天学。
伊斯兰人本来也不懂希腊文,但是当这些典籍传到了伊斯兰(世界)之后,就开始有很多人学习希腊语、希腊文,那么就出现了一批非常优秀的希腊文的作者,他们就开始注解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因为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几个世纪了,这些著作需要重新解释,需要注解,而且这些著作也不是很完整,有些是残篇,有些不辨真伪等等。这有点像我们考今文尚书、古文尚书一样,你需要考证,需要注解。而且要接着推进他(希腊人)的研究,比如像代数学、三角学,都在阿拉伯世界发展起来,而且阿拉伯人用的印度人发明的0这个数字,使得数学(在)中世纪的发展才成为可能,这些我都不去说了。
希腊哲学、希腊的科学、希腊的文明是在伊斯兰世界得到研究,欧洲人懵懂无知,都不知道。但是在欧洲的有些寺院里面也还保存着一些少量的亚里士多德的抄稿、抄件,可惜的就是,绝大多数(的)僧侣已经不懂得希腊文了,虽然稿子在他的寺庙里面,但是他自己不会阅读,他(只)知道这是无价的宝贝。实际上,希腊文明的兴传就是通过这些寺院被保存下来的。
到了大概九世纪、十世纪的时候,也是伊斯兰文明最高涨的时候。当然我说最高涨的时候,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伊斯兰政权已经延伸到了西班牙,我们知道西班牙的中部、南部都已经是伊斯兰的领土,因此跟西方世界的交往也非常容易了,它已经接近了西方最中心的意大利和法国了,已经非常接近了。
这时候欧洲的学子、欧洲的上进青年得到了一个机会,他们终于可以跑到伊斯兰世界去学习文化。大量的西欧人就跑到西班牙,甚至跑到北非这种地方去学习伊斯兰的文化。同时(发生的)就是十字军东征,这个大家都知道。东征本身当然不是为了文化交流的目的,它只是为了争夺耶路撒冷,但是东征带来的一个结果是文化交流,很多被伊斯兰人所保存的希腊的思想文化典籍、注解本被带回欧洲本土。而欧洲这时候(的)好多年轻人都学会了阿拉伯文,因为他要学(伊斯兰)文化,就像我们学英语一样,是吧?因为它(伊斯兰文明)是文化的高位,大家去学阿拉伯文。所以这些阿拉伯典籍(被)带到欧洲之后,我们说一次小的文艺复兴(就)在十一世纪发生(了),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背景
回到我们这个话题,最核心的一点是这样,就是带回来的典籍主要是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有些是历史的偶然,偏偏就是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保存得比较完好。阿拉伯人在当时来说是非常科学oriented,就是挺科学导向的,所以我说它的天文学、三角学这些都很发达,它很科学导向,所以他们很重视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因为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是更科学性:医学著作、生物学著作等等。
所以等到欧洲重新开始认识希腊的时候,通过这些典籍——那时候没有文物,地下没有出土雕塑等等,主要是这些文本——通过用文本重新了解自己的历史、古代文明的时候,他们接触到的主要是亚里士多德的这一个传承,而不是柏拉图的传承。
那么这个时候,我们刚才讲到了奥古斯丁作为基督教神学的一个可以说最伟大的基督教神学思想家,那么现在就出现了Aquinas,托马斯·阿奎纳。阿奎纳其实也经常受教廷迫害,但是他死后被追认为圣人。他是一个极为伟大的学者,特别在中世纪这样的一个氛围之下,他认真地研读了当时能够到手的所有的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努力,这个努力就是调和希腊哲学和基督教信仰,做成了一个《神学大全》。
我刚才讲到,现在有一些学者认为十三、四世纪是现代性问题的开端,就是从托马斯的亚里士多德化开始的。但是这一段我想留到明天再讲,明天来讲整个现代性的发生,从经院哲学的转向,然后到近代科学的发端来构成了我们这个世界所了解的(现代性)起源。